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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剧情电影《冬眠》
于2014年上映
由努里·比格·锡兰导演
EbruYapici 努里·比格·锡兰 编剧
影片讲述了《冬眠》讲述了退休演员艾登的生活
他在安纳托利亚中部经营着一家小旅馆
和年轻妻子尼哈尔生活在一起
但他们的感情已经不复当初
他的妹妹则沉浸在离婚不久的痛苦之中
随着冬天的到来
白雪覆盖大地
旅店成为他们的庇护所
同时也成了一座舞台
上演出各种悲欢离合……
“良心、道德、理想、原则、生活的目标
你老是用这些词虐待、伤害、羞辱别人
贬低别人
我觉得老是丢出这些词的人才值得怀疑
”——Nihal有人说《冬眠》是一部让人看了想眠的电影
确实
长达三个半小时的观影时间
连续的室内对话画面
沉闷缓慢的叙述速度
仅仅是这几点
《冬眠》已经足够让观众望而却步
更不用提片中大量文学性的对白
在电影市场上
以刺激夸张娱乐观众的片子并不在少数
以温情眼泪感动大众的片子也不缺乏
像《冬眠》这种类型
把片子的着力点放在言语的交锋而不是剧情的跌宕上
的确少之又少
这很考验观众
更考验导演
但它做到了
作为土耳其著名导演Ceylain的第一部话唠作品
《冬眠》在去年第6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中获得最佳影片奖
这是第二部捧回金棕榈奖杯的土耳其电影
距离第一部《生之旅》长达了32年
《冬眠》里有三条明确的主线：邻里矛盾、姐弟矛盾以及夫妻矛盾
这三条线索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塑造了Aydin的三重身份：地主、一家之主、丈夫
Aydin在片中有一句经典台词：“我的王国诚然很小
但至少我是国王
”是的
不管Aydin处于哪重身份
他都是国王
但显然
Ceylain并不想歌颂他的伟大
来自Ceylain本人的说法是：这是一部对知识分子进行反思和批判的影片
邻里矛盾=阶级矛盾——知识分子冷漠的清高冬天里
在卡帕多西亚的安纳托利亚中部腹地
这里雪景壮阔盛大
租户Ismail一家住在这里
说起来
Ismail一家和Aydin渊源颇深
Ismail家本来是Aydin的父辈遗留下来的老租户
一直住在安纳托利亚的石窟里
每月给Aydin交租金的
但到了Aydin这一代
这两家的联系慢慢减少
甚至在路上碰见都会装作看不见
导演在这里安排了一个有趣的开头：当Aydin与仆人Hidayat正坐着行驶着的车上时
Ismail的儿子Ilays在背地里用石头砸碎了Aydin的车窗；当Hidayat送Ilays回家向其父亲讨要一个说法时
Ismail明知是自己理亏却宁可“徒手砸自家窗户来抵消”
也不愿意向地主Aydin低头认错；当Ismail和Hidayat一直在理论
后来发生争执甚至要大打出手
Aydin就站在围墙外
冷眼旁观
这三个连续的场景事实上都包含着深刻的内涵
第一场景中
Ilays为什么要偷偷用石头砸Aydin的车窗
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他们一大家子的地主
他们每个月都要向这个人交租费吗？小孩子的爱憎很单纯
Ilays砸车窗是偷偷地进行的
并马上进行了逃跑
“偷偷”、“逃跑”说明Ilays是知道Aydin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他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他逃跑了
但是Ilays依旧选择做这件事
这说明Ilays是真的恨他
因为心里有怨气
所以希望通过砸车窗的行为来进行报复
这表明了地主和租户之间关系的紧张
第二个场景
租户Ismail明知理亏而不愿意低头
Ismail是一个很特别的角色
他是个烂酒鬼
曾经在矿场工作过
后来犯了事
坐了六个月的监狱
出来以后又找不到工作
只能依靠弟弟Hamdi微薄的工作度日
可以说
Ismail对Aydin沉默的反抗是来自贫穷人家倔强的自尊
纵然Aydin是这片住户里的地主
是这些人的“国王”
但这个国王仅仅靠金钱与权力堆砌
是冰冷的
第三个场景是最直接的
作为权力的真正掌控者
Aydin一直站在场外观看着这一连串事情
Hidayat作为他的外化去向Ismail理论
他只负责旁观
甚至在这时候
他的真实想法是：这就是穷人的房子
多脏
多乱
他认为
贫穷跟自然灾害一样
都是上天注定的
但是就算是贫穷
也应该保持生活的整洁
他的目光不在于他人生活的痛苦
他只是用自己的眼光去批判别人
嘲讽别人
他更自认为“为了保持整洁
我们要对群体作出模范
干净
一尘不染”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群体的模范
这是知识分子可笑的清高和虚荣
群众是怎么想的呢？影片刻画了一个十分出色而重要的人物
那是弟弟Hamdi
按照Ismail的说法
“他是一个十分伟大的人
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东奔西跑卑躬屈膝只为了乞求别人多给一口饭吃
”他是一个非常“话唠”的角色
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恭维别人
这样一个人
他在Aydin面前极尽夸耀之能事
在背后却表情森然地骂他是傻子混蛋
这也许就是Aydin所看不到的别人的真实的感受
在这个村庄里
Aydin几乎是所有人里文化水平最高的
他整日谈论道德、良好、文学
但Aydin本人却是偏执、自私、清高、冷漠以及孤芳自赏的
他的阅历让他不相信很多事
甚至很多人
他甚至也不愿意主动去帮助那些比自己弱小的人
看起来
Aydin与Ismail一家人的矛盾是金钱关系的紧张
实际上
这是赤裸裸的阶级矛盾
地主阶级与租户阶级的矛盾
姐弟矛盾=性格矛盾——知识分子骄傲的武断Ceylain曾说过：“我相信语言
真相就藏在隐秘处
而不在话语中
在生活中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伪装’
我相信是这样的
你总会想把自己装饰得体面些
”但《冬眠》中的每一个人
Aydin、Neclet、Nihal都向“表达”跨越了一大步
但最后沟通产生隔阂
因为这里面充满了武断、傲慢、误解、冷暴力
姐姐Neclet是个刚离婚不久的女人
她沉迷于回忆中
没有工作
Aydin称她的生活为“奢侈的无聊”
姐弟俩的交流是极富文学性的思辨交锋
他们曾有过两次出色的辩论：一是如何看待不反抗邪恶这件事
二是人是否应该在不属于自己专业的领域里发言
当Ceylain把镜头固定在Aydin的办公室时
昏黄的灯光盈满了一室
Aydin戴着眼镜严肃地坐在电脑面前忙着他的文章
姐姐Neclet慵懒地倚在沙发上
翻着一本杂志
偶尔与Aydin交谈几句
这样的画面特别温情
十分生活化
影片中关于他们俩的场景几乎都是昏黄的室内场景
Neclet提出“如何看待不反抗邪恶”的问题
在Aydin看来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不反抗邪恶
就是对行动冷漠
邪恶就会漫无目的地滋长
整个世界都是混蛋疯子
因此
Aydin对这个命题没有任何兴趣
但是
如果我们不反抗邪恶
它也许会逃避
它会意识到错误甚至感到后悔
这是Neclet的观点
两个观点体现了两种不同的性格思想
一种直接
一种迂回
一种积极
一种消极
一种刚强
一种软弱
这场争辩甚至延伸到第二天的餐桌上
餐桌的辩论充分描绘了Aydin偏执、武断、骄傲的一面
他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
并在一定的道德高度上去俯视、嘲笑别人的观点
他不断地打断Neclet、Nihal的阐述
他认为自己已经充分理解了对方的观点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从别人的视觉去理解别人的真正想法
相反地
他试图向别人灌输他的观点
Aydin很骄傲
带着知识分子典型的虚荣心
他本来是一名演员
做了二十多年的演员
退休后回到家中
就给网站写专栏文章
Neclet认为
既然Aydin的专业领域是戏剧演员
他就应该安心专攻自己的戏剧创作
但Aydin却要在报纸专栏上写些投机取巧的话
博取读者的喜欢
当Neclet批评他写的文章不好时
Aydin固执地认为Neclet并不是不喜欢他的文章
她是因为不喜欢他这个人才这样批评他的文章
他认为他和Neclet本质上就不一样
面对生活中的事
他们的观点总是截然相反
最后
这场关于文学的交流演变为对彼此人生的恶意谩骂
相反地
另一位向他求助的读者却在信件中对他的作品从充满了溢美之词
Aydin是如此形容这位读者的：“听起来是个好姑娘
善良、聪明、理想、坚毅、勇敢
应该帮助她
不是吗？”可实际上
那位读者只不过是通过恭维请求他捐钱建楼而已
Aydin宁可相信这甜蜜的恭维也不愿意听Neclet直白的批评
Nihal的反驳很讽刺：我们花费几个月筹募资金
你丝毫不感兴趣
如今你却如此慷慨！夫妻矛盾=思想矛盾——掀开国王的衣裳
都是赤裸裸的人性妻子Nihal与Aydin关于募捐会的争执是全片的高潮
回到文首的那句话：“良心、道德、理想、原则、生活的目标
你老是用这些词虐待、伤害、羞辱别人
贬低别人
我觉得老是丢出这些词的人才值得怀疑”
我认为这句话是对“国王Aydin”最绝妙的反击
Nihal与Aydin是忘年恋
Nihal没有工作
养尊处优
年轻善良
她渴望工作
希望帮助别人
仗着丰富的个人阅历
Aydin在妻子面前扮演着长者的角色
对于妻子的想法
他总是笑
这是一种了如指掌的笑
是一种不放在心上的笑
仿佛在笑她自不量力
在笑她的单纯与愚蠢
面对妻子的努力
他固执地认为她是“过得太舒服
不懂得感恩”
于是
恶性循环开始了：妻子拼命想证明自己
彰示个人的存在价值
丈夫看不起妻子的努力
以“为你好”为理由干涉她的工作
最终摩擦越来越多
或许Aydin是对的
他的阅历让他看清了现实
所以他知道Nihal对贫困人民的帮助是得不到回报的
但对一个努力的人来说
让她痛苦的不是失败
是别人总是了如指掌高高在上地嘲讽她的努力
在Aydin去伊斯坦布尔之前
夫妻俩进行了一次沉重而平静的炉边谈话
掀开Aydin以文明自居的面纱
把他拉下道德的制高点
所有的矛盾都是赤裸裸的人性
“你自吹自擂
哪怕一次
你有为自己不喜欢的人而辩论
一次都没有”、“你让人难以忍受、你自私、轻蔑、冷嘲热讽
这是你的错误”、“我浪费了最美好的年华
我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在和你的争吵中消失了
我们在同一屋檐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你强大的道德感让你憎恶这个世界
信仰是陈旧无知的标志”
一句又一句富有文学气息的台词
一句又一句地指向Aydin
Nihal毫不留情地把Aydin灵魂中的阴暗面
傲慢、自私、清高、虚伪、冷漠都剖开了
尽情地批判
台词太过精彩以至于剧情反而被淡化了
每一次辩论的深入
都更加深化了一个人物的形象
这些人就是现实的反映
他们的错误是我们的错误
他们的缺陷就是我们的缺陷
在众多争执与矛盾中
Aydin在自己的世界里建造的王国已经渐渐分崩离析
Aydin最后对Nihal的告白其实暗示着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自省与转变的开始
“我现在又老又疯
甚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个新的自我
这个我让我留下来……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但我并不后悔
将我当做仆人吧……我谁都没有
我只有你……”Ceylain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塑造Aydin这个人物
他安排了几场精彩绝伦的争辩来表现Aydin的自私、专横、骄傲、冷漠
租户、家人、朋友
当不同关系层的人都与他发生摩擦后
他变得暴躁、自我怀疑、犹疑
这其实是一个间接的自我认识的过程
每一次不愉快都会引发一次自省
自省愈多愈深
就会愈接近真实的自我
人有时候是不能通过自己来认识自己的
而要透过别人的眼睛来认识自己
Aydin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他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拒绝倾听别人的声音
因此
他常常无法与亲密的人进行友好的交流
反而喜欢对陌生的游客表示好感
这让我想起了费雯丽在<欲望号列车>中的一句台词：我相信陌生人总是友好的
他喜欢与陌生人交流
并不能代表他的友好
只是因为陌生人与他的交流是全然崭新的
家人却完全清楚他的劣根性
“喜欢捋他的龙须”
这实际上是逃避的表现
幸而
Aydin没有坚持太久
一次次的争吵过后
观众可以明显感觉到Aydin态度的转变
对于一个阅历丰富的老头子来说
尤其是一个思想睿智的知识分子
自省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影片最后
观众和角色都在不断的争吵和思考中疲惫了
Aydin对妻子的妥协显得既直接又隐晦
直接的是他对妻子的告白
隐晦的是他对自我的告白
妥协的开始
实质上是国王统治世界的崩解
冬眠Winter Sleep(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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